那天中午，明妈煮了几道家常小菜，诚邀陈老师到来享用。吃饱以后，明妈留住陈老师在客厅里闲聊。
“这些年若非有陈老师，真不晓得明仔如今会是什么样子。”
四年前，明爸在一场交通意外中重伤不治身亡以后，这个家就陷入经济状况。明爸的后事，还是由村民捐募协助办理。一家之主突然逝世，明妈的生活顿时失去重心，但想到明仔尚年幼，从未出来工作的家庭主妇毅然肩负起一家生计。天亮以前在厨房里煮椰浆米饭，用香蕉叶包裹好之后送到几间咖啡店去，然后到源记茶餐室抹桌点菜洗杯碗。傍晚回家前能在邻近巴刹、杂货店捡些破烂纸皮旧报纸回来，算是额外收获了。
早出晚归，还不是为了赚钱糊口，也还不是为了孩子。
明仔你吃过晚餐了吗？今天的功课做好了吗？身心疲惫回来，问完类似的句子，妈妈见孩子进房睡觉后，又继续准备明早的食材，接着在入寝前赶一点缝补。
这些日子，孩子有时半夜不睡，闻着针车嗒嗒嗒嗒地响，盖在被子里低声抽泣，都是妈妈不知道的事。
后来，明仔常常干扰同学上课；或是不交作业，而功课也越来越差。查问时明仔总是什么也不肯说，老师鞭过骂过，就是不见起色。老师揪心、烦心，都不对。揪心的，是一直以来乖巧的孩子突然变得恶劣；烦心的，却是自己走不进孩子的心灵世界，什么也帮不了。
记得有一回，明仔在班上墙壁涂鸦，还向老师撒谎，结果记过受罚。级任老师联络明妈，如实报告孩子这阵子的改变，明妈在办公室里看似很淡定，偶尔点头回应，听着说着自己却不由衷崩溃起来。明仔只是一味低着头，站在一旁不发一语。这件事，教师们无人不晓。陈老师是明仔的数学老师，一早有留意这孩子，也稍稍知道他的家境与过去。老师想了想，她需要做点东西。
明仔本质其实不坏。
“谢谢老师每星期为明仔免费补习，还教他画画。”
陈老师偶尔跟孩子分享一些生活小故事，后来孩子跟老师熟了，也慢慢把老师的话听进去。
听美术老师说明仔绘画不错，但是家境贫寒，没钱上绘画班。
“幸好有老师你替明仔申请助学金，让我减轻好多负担啊！”
两年前的生日，陈老师送明仔一盒四十八种颜色的彩色笔，当作鼓励他用心学好绘画。
他真的很有天分，每一年比赛获得州内前三甲，两个月前还代表州参赛，在全国绘画比赛中赢获学生组冠军，也接受中英文报刊专题采访，一时传为小镇街坊佳话。
“明仔，上了中学要更努力，不畏困难勇往直前，以慰父亲在天之灵！”
临走之前，明仔突然叫住老师，说有东西要送给老师。
明仔把书桌上的一幅画递给老师。
画纸上有两个人，太阳公公的笑脸下两人手牵着手站在一片葵花园中。明仔说葵花象征希望，是老师带领他找到自己的葵花。
回到家，陈老师反复回想，明仔刚才送她画作时的那双眼神，仿佛了解明仔在想什么。明仔依然记得，老师曾经说过喜欢太阳花。
小学时候，老师和父亲曾有过一段难忘岁月。父亲常常带她到处参赛，频频得奖，为校争光。临终前那一年父亲送她一盒彩色笔，当父亲过世以后，她将父亲遗留的最后一份思念收藏在书桌下的木箱里，再也没有拿出来，从此停止参赛。
这一刻她突然明白，父亲送给她的，不是彩色笔，而是色彩：是她自己人生的色彩；还要抓住别人的手，为自己的生命涂上色彩，画一幅幅彩图。
她望向黑色木橱，父亲遗照前的水瓶摆着一朵几天前刚换上的向日葵，灿烂地盛开，那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花。
2012年06月30日，双溪大年
2012年11月11日第12届南大全国微型小说比赛 佳作奖，毛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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